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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东都繁梦语


碧树杨柳堤,夏倦鹂归迟。五月最好梦,东都胜繁昔。

        乾帝登基九载,三下江南,而今,是第四次南巡。江南自古富庶,中原王朝时隔三百年再次将江南之地纳入治下。天子九巡,依乾帝之意,在他有生之年要南下九次,上扬大乾之威,下醉鱼米之泽。

        而南巡的第一站,正是十朝旧都,繁昔如炬的东都大行宫——紫微宫。

        从大龙舟换作銮驾,从画舫变作步辇,声势浩大的皇众随着接驾的崔氏一族一齐驶进刚刚竣工的紫微宫。西鎏阳,东紫微,三日后,将在这盛世东都举行紫微夜宴,特许这夜灯火通明直至达旦。

        紫微宫中修建了三座独特的阁楼,分别为望仙阁,寻仙阁和摘仙阁,合称三仙阁。名为三阁,实为一阁。三阁正中是由三片桃花瓣状的粉白玉台构成的瑶台,里面机关巧布,最高可升至三尺,犹如观音座下之莲台。

        三仙阁与正正方方的巍峨大殿不同,融合了西域千里佛国传来的异域圆状建筑,处不同之阁观不同之景。御座座次坐北朝南,位处摘仙阁,地势最高,目之最极。

        “开宴——”

        伴随着礼官的一嗓子,佳肴与歌舞鱼贯而出,彩衣织罗的侍女一手拎着琉璃彩灯,一手托举五彩玉盘,盘中或醇白莹嫩的鲈鱼脍,或淋着酥蜜汁的蟹膏,或火焰盏口炙烤的梅花鹿片,或煲着红槐花的羊髓参汤……

        烛光燎台,结饰彩笼,琉璃瓦灯将三仙阁映照得灯火通明,如临白昼;在夜空繁星闪烁下更添亮光点点,似梦似幻,如临仙境。

        杯影攒动,觥筹交错,清酒更过三巡,高座上的乾帝也添上几分醉意。衣袖大挥间,他端起琉璃瓦樽,高喝一声:“诸位爱卿,今日是大乾最大的行宫——紫微宫落成之典,诸位无须拘礼,尽兴方好!”

        “紫微东临圣君降,星照山河乾命昌。祝我大乾绵延千载,福佑万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震天的声浪沿着圆壁四散开来又汇集其中,响彻天际直入云霄。

        “好——”乾帝连拍三掌,再举酒樽,在琉璃彩光的映照下更添几分酡红:“等到了安都,承明宫也该落好。到时,朕再与诸位爱卿一同在承明宫不醉不归!”

        又是一阵通天彻地的喝彩声,酒盏声,觥筹宴乐声。

        “爱妃,看见那莲台了吗?”乾帝趁着醉意靠在后方软垫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在回味着什么,缓缓道:“当时建的时候朕就在想,若爱妃站在那高高的瑶台上跳上一支白纻瑶珰舞,该是多么如仙妃下凡。今夜,朕的美梦就要实现了。”

        陈贵妃如春风拂面般笑意盈盈的神色霎时产生一丝裂痕,正襟危坐的身姿也不仅微微歪倒,蠕动着嘴想说些什么,千般言语终究汇成一声柔柔低语:“诺。”

        见着看台上陈贵妃移步的身姿,陈贵玉不禁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跳舞,那是低贱的舞伎。即使平日乾帝对陈贵妃宠爱有加,位同副后,可内心深处终究把她当作玩物。不然,怎么不见让身旁的薛皇后也舞上一支,唱上一曲。

        她放下手中的玉箸,一盘相当于普通农户一年嚼用的佳肴对她来说不过味同嚼蜡,在紫微宫中舞上一支还算好,若是在安都宫旧址上的承明宫中舞,那才叫诛心。可惜,不会让乾帝有这个机会,也适时要……做出一些反抗。

        “陛下——”陈贵玉起身走至看台下遥遥地向乾帝行了一礼,高声道:“仅有舞,未有伴乐,未免干涩,南江愿以凤首箜篌为贵妃伴乐。”

        乾帝靠着的身躯缓缓回直,微微眯起的双眼也慢慢睁开,酡红的双颊迎着拂面的晚风渐渐褪为淡红,他的醉意似乎消了大半,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所幸借着夜色也不甚明显。

        和他平坐一排的薛皇后,那张永远挂着温柔和煦的脸也不免添上几丝龟裂,想露出一分笑意却只扯出半边嘴角,倒比哭还难看。乾帝下首的周秉宗更是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看台上唯独钟淑妃母子依稀露出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意下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连陈贵妃也急忙朝着她摇头。

        出嫁从夫,从过了小定那刻开始,她就不再只是陈家的南江郡主,而是皇家的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让太子妃在众目睽睽下登台献艺扫的是皇家脸面。

        当然,上一世的她并没有挺身而出,只是面带笑意地,如真正的皇家儿媳般静静地欣赏完陈贵妃动人的舞姿。

        沉默,在三仙阁中蔓延,原本喧嚣而热闹的气氛顿时消散地无影踪,唯有夜月下的凉风吹拂翩翩,激起阵阵寒栗。

        “据闻上古时中原部族的巫师圣女着白袖绯袴,手持铃,笹或是榊向上天祈祷祭祀,乃部族的至大盛事;今夜若由贵妃在瑶台跳祈福舞,太子妃在瑶台伴祈福乐,岂不也是我大乾之浩大盛事。庙舞只应人间有,仙人哪得几回闻。帝王之隆,大乾之盛,反倒是仙人该羡慕凡间浩浩皇威。臣,先在此借通天庙舞恭贺陛下明君御世,万世一系,天下归一。”出言的正是左下座第一位的白须老者,留着长长胡须颇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崔师所言极是,快请起。”乾帝顺着递上的台阶便下了,示意身旁的大内侍赶紧扶起老者。崔太守在在座中资辈最老,又曾当过乾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少师,是以尊称一声崔师。

        陈家与东都崔素无交集,崔太守名义上是替她解围,实则是不愿在东都的地盘上发生任何不愉快。

        “陛下鸿福,臣等有幸能观仙妃庙舞,大乾之福,臣等之幸。”

        “瑶台祈福,幸甚至哉……”

        “……”

        在一片称赞声中,换上白纻瑶珰舞衣的陈贵妃踏上瑶台中央,长长的纯白裙摆铺陈在泛着粉白的玉石台上,裙边状若泛起的粉白花瓣,两两辉映间融为一体。

        瑶台边侧,陈贵玉早已在凤首箜篌前等候。此制的凤首箜篌整个大乾唯此一把,通体漆红的琴身若扁舟斜飞耸立,金箔点缀的琴头若凤凰昂首展翅,缨以金彩,络以翠藻。宁朝时,江南宫廷礼乐以音色柔润,窈窕多姿的箜篌为盛,在江南侯先考一朝由骠国上贡,后聘侯夫人为宁后时当作聘礼。

        陈贵玉与陈贵妃对视一笑,想起从前在承欢宫与阿姊常常载歌载舞,她拨箜篌阿姊起舞或是她跟着阿姊学舞,往日悠扬岁月隔着两世又隔着生死历历在目,历久而弥新。

        她轻轻拨起第一音,瑶台缓缓上升。

        “此舞名《白纻瑶珰》。”

        “此曲名《寒蝉箜篌》。”

        乐起,舞动。

        “轻躯徐起何洋洋,高举双手白鹄翔。宛若龙转乍低昂,凝停善睐容仪光。1”

        长约三尺的白纻霎时从瑶台中央向暗夜星空中抛去,质若轻云,洁白与纯光宛若一条银河在夜空中划出一抹夺人而炫目的亮色。

        纯白的舞衣上衫与下裙分离,中间用五彩斑斓的瑶珰相连,一颦一动间瑶珰湍急晃动,清脆的摇铃声与金石相撞的箜篌曲声交叠相生,与曼妙的舞姿交相辉映,动静怡然间显露出一圈莹白如玉的雪肤,若上好的羊脂玉光泽动人,引人无限遐想。

        “丽服在御会嘉宾,醪醴盈樽美且醇。清歌徐舞降祇神,四座欢乐胡可陈。”

        瑶台缓缓升至最高处,阵阵晚风吹舞,将莲台中心的片片桃花瓣吹向四方,沿着外侧的雕花莲边片片随风而旋,飞舞到在座众人的案几上,众人的衣裙边,或是盛满桃花酿酒的酒樽中,一片又一片。

        瑶台上的瑶池仙子手中捧起桃红花蕊,迎着繁星闪闪的夜空,在黑暗与烛光辉映的空中散落成绚丽多姿的桃花雨,徐徐转舞伴着清歌犹如天降神祇。面上蒙着一层轻纱的神女藏在翩翩旋舞的桃花雨后,缱绻朦胧中若隐若现,转盻遗精艳辉光,欢来何晚意何长。

        数百双眼眸或痴痴地望向瑶台,眼中闪着亮光,嘴角无意识张开;或恨恨地咬着牙侧过脸不望瑶台。瘫软斜靠的乾帝早已身姿坐直,眼放精光,不自觉地向瑶台中央招手却无人回应。

        连座下年纪最大的崔太守也眯起双眸,面泛红光,极目远眺前方,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崔太守下首坐着一身铠甲的将军更是将案几上的桃花酒一杯接着一杯,手中捏揉着飘落下的花瓣,狠狠成泥。酒不醉人人自醉,将军一杯杯地喝酒,站侍的彩衣侍女一遍遍地添酒。添酒的侍女在将军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将瑶台挡在身后,将军不耐烦地伸手抓起侍女手臂推到一旁。伸推之间,琉璃瓦片映照下的侍女仿佛与瑶池仙子身影重合一处,下一刻,一声惊叫声从侍女口中发出,却不见彩衣侍女的踪迹,只依稀在酒醉趴倒在地的黑衣铠甲下露出一角彩衣来。

        尖叫声愈发大了,临座醉醺醺的同僚从瑶台仙子处回神,到处左瞧右看,却只见颠三倒四醉晕倒地的各位同僚。此时,冲天的烟火声平地而起,霎时响彻天际,压盖住周遭的一切响动。

        多彩斑斓的烟火若一道道流星将泛着点点星光的夜空照得繁星斑斑,盛开出朵朵明彩的桃花,久久不绝。在盛大的烟花绽放下,在滔滔不息的喝彩中,瑶台上翩跹飞舞的神女头向烟火天,腰缠瑶珰铃,袖甩白纻巾,身舞数十转。很多很多年后,有幸活下来的在座众人,依旧会牢牢记住此夜,记得那曾属于大乾的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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