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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报之以琼琚


脑中闪过崔明惑可能会摔下马,可能会被山匪追上,幸运的话会与金湘公主汇合等种种场面,但陈贵玉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时,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崔明惑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甚至脸上带着一抹娇红,随着微风而飘浮在空中的桃花翩翩落入她的发间,衬得人面桃花相映红。

        只是平白无故地,她旁边站了一位陌生的灰衣郎君和一辆老旧的灰蓬驴车。

        “吁——”陈贵玉拉起缰绳,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两人身旁疑惑而问:“这是?”

        “郎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刚刚就是他把我从疯马上救下。”崔明惑说罢又转向灰衣郎君,脸上泛起通红的羞意,想抬眸却又不敢,只低下眼皮轻柔道:“这位是郡主,我们一同来桃山赏花。”

        “救命恩人”闻言一惊,抬手向陈贵玉行礼:“拜见郡主,在下……”

        “敬训——”一声远远的呼喊打断了他未完的话音。

        陈贵玉听到熟悉的呼喊回头一看,见是本该在山上的金湘和阎沅音,急忙挥手道:“金湘,快来。”

        金湘和跟在她身后的阎沅音下了马快步走来,不解地看着他们三人,惊讶不已:“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这,这位郎君又是……?”

        副卫赶紧上前向金湘公主回禀了刚刚遭遇的山匪一事。

        金湘听完面色难看起来,颇为自责:“还好你们没事,我们一走就出这档子事,早知道我和阿阎就不非要去看那劳什子桃花。”

        阎沅音上前挽住金湘的手臂,连声安慰道:“还好公主发现走得远了些又折返回来,所幸都无大碍,公主千万不要自责。”又看了一旁娇羞的崔明惑一眼,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微笑,开口问道:“可是这位郎君救了县主,不知郎君府邸何处,改日县主府上好亲自登门拜访,答谢救命之恩。”

        崔明惑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抬首只用一双眼眸向阎沅音传达谢意。

        “救命恩人”再次向众人拱手行礼:“见过各位女郎。碰巧路过见着县主惊马,有难相助本是人之常情,不劳挂齿,更当不得登门拜访。”

        “郎君果然是谦谦君子,虽说大恩不言谢,可若不亲自登门答谢着实说不过去。”阎沅音既然承了崔明惑的谢自然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救命恩人有些为难,沉吟半晌终是回道:“在下实非长都人士,这次来长都城有些私事暂居在私舍。”

        阎沅音脸上挂着的浓浓笑意顿时消退,在长都连个亲朋都无地借宿,住在私舍岂不是就是庶民,这般身份就是救命恩人也怕是与崔明惑有缘无份,她再追问下去又有何用。

        崔明惑羞红的两颊也渐渐褪去而换上几抹苍白,暗暗扭紧手中的绣帕,咬起下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微微蹲下身向他郑重行了万福礼:“阳山多谢郎君救命之恩,还不知郎君该如何称呼,若在长都有任何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郎君不必介怀,可否告之邸舍在哪个坊市,明朝备上些薄礼不成敬意。”

        “救命恩人”回礼道:“娘子客气,在下姓冉,表字郎溪,唤表字即可,当不得郎君。至于私舍……”

        一直站在旁边观察两人的陈贵玉适时打断他的话语,带出一丝质疑:“方才追阳山的山匪去哪了,不知冉郎君是否看到?”

        冉郎溪还未答话,崔明惑的面色却先一步沉下来,她看向陈贵玉不虞道:“若不是冉郎君我怕是早就……,郎君救我下马后,那两个匪徒便追了上来,郎君不过两下工夫就把贼人打下山坡。冉郎君对我有救命之恩,亦不是侯府部曲,望郡主少些不客气。”

        直把陈贵玉气得够呛,崔明惑此人就是这般性子,两人打小就处不到一块。她也不想想一朝天子的内率备身都难以对付的山匪,平白无故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庶民三下两下一下就对付了俩,难道不透着古怪。

        当然陈贵玉也知薛皇后让金湘好好拉拢崔明惑,好好拉拢近些年风头正盛的崔家,可惜到头来薛皇后的如意算盘怕是会落空。看在金湘的面子上她不与崔明惑吵,双手环抱就看着两人能聊出什么风花雪月来。

        “听郡主提及山匪,可是刚刚后面郎君所说的牛家寨?”冉郎溪恭敬地向着陈贵玉施了一礼,面上却显露出几丝愁容。

        “正是。”她点点头,正视着冉郎溪:“据说是些无恶不作的匪徒,你也知道他们?”说着却依稀觉得他有些眼熟,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郡主有所不知,早些时辰在山下村落歇脚时,听村人谈起牛家寨时常下山烧杀抢掠。今日见着诸位女郎,还望能上禀朝廷派兵剿平匪徒,还山下黎民一个清明。”说罢,冉郎溪朝着众人再深深施了一礼。

        金湘连忙虚扶起冉郎溪,承诺道:“这是自然,此等恶匪当诛之而后快。”

        崔明惑更是露出灿烂的笑靥,盈盈于山间,浅浅于心上:“冉郎君这般仁人义士,实乃大乾之福。改日若不能亲自答谢,阳山心里着实遗憾。”

        “女郎多礼,若是再推拒郎溪岂不是太过不识好歹……”

        “等等,”陈贵玉再次出言打断,只是这次她将挤压在心头的疑问尽数道出:“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说着,她走到他身前仔细地瞧个清楚,不经意间将崔明惑和冉郎溪两人隔绝开来。

        冉郎溪一怔,忙不迭向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些距离,垂眸道:“郡主此般身份,许是认错人了。”

        阎沅音瞅着崔明惑发青的脸色,眼珠一转上前扯住陈贵玉的衣袖,低声相劝:“他这身份哪会遇见郡主,郡主今日怎么疑神疑鬼的。”

        陈贵玉将衣袖从阎沅音手中扯出,顺势看向她的脸,正待警告她要想清楚自己是谁的伴读之时,突然想起来哪里见过冉郎溪了。就在阎沅音被看的发懵时,陈贵玉猛然转身朝着冉郎溪走近一大步,冷冷道:“我想起在哪遇见过你了。”

        “三月初六祁国公府的婚仪队,你是其中的傧相之一。”

        看到阎沅音那张脸,她就想起那日对着她叫嚣个不停的阎十一,继而想起敢对着她发毒誓的楚徵和他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傧相。不要以为冉郎溪躲在后面混在其中她就不认识了,他们的脸她可一张张看过去,这些人以后可都是敌人。

        平地一声雷。

        金湘和阎沅音面面相觑,金湘当即使眼色让郎卫将他团团围住。她们这些在权力中心浸染多年之人,差点就被骗过,连崔明惑也呆立在原地久久未有言语。

        “什么声?”突然,副卫发出一声低喝。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副卫,却见副卫的眼神看向孤单单矗立在一旁,众人视线之外的驴车。此时,一声低鸣从灰驴的鼻腔中发出,喷得一旁的杂草皆歪倒了去。

        陈贵玉见状抬脚向驴车走去,此时,被围在郎卫中的冉郎溪眼皮一跳,继而远远朝着她施了一礼,从容而淡定:“南江郡主,在下确实担任过楚郎君的傧相。”

        她的脚步霎时一顿,继而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调转身向着他走近,隔着郎卫队扬高下巴:“你承认了,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是谎言,你是故意接近阳山和我们的,你想要干什么?”

        站在郎卫包围圈外的崔明惑目光一直跟随着冉郎溪,闻言眼眶中噙着泪花,不自觉地连连摇头,万般不愿相信那么唯美的相遇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冉郎溪先看了一眼崔明惑,对着她露出和煦的笑意,犹如春风拂槛吹进她的内心,接着向陈贵玉摇头道:“并无虚言。在下确实是有私事来长都,确实住在私舍,确实碰巧路过,也确实是楚郎君的傧相。”

        “好。”陈贵玉大方地拍了拍手,“既如此,给你个机会,那你好好解释一下一介庶民如何能做祁国公府的傧相,又为何装作不认识本郡主。若是本郡主听出半句虚言,今日便送你归西。”

        冉郎溪面不改色,用指尖微微移开郎卫愈靠愈近的剑尖,平静道:“方才没有说全,在下是凉州人士,亦是布衣。幸蒙祁国公大人举荐,为武威郡贡举参加今年九月举行的明经科,因家无亲朋落住长都,不得已提前在私舍备考。有幸得国公府的楚三郎君赏识,得以婚仪时被邀做傧相。至于郡主,在下一介布衣亦有自知之明,贵人多忘事,堂堂郡主又怎会记得住过江之鲫。“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不免多了几分冷硬。

        陈贵玉的双手不由环抱地更紧,深深吸入一口气,想要努力找出他话中的漏洞,却越想越气闷,反倒难堪起来。

        气氛已然降至极点,阎沅音眼神一动,偏过头状似好奇地问道金湘:“公主,这明经科阿阎倒从没听过。”

        陈贵玉当即回身看了她一眼,见她也回眸露出个微笑,勉强扯了下嘴角算作对她为自己下台阶的感谢。

        金湘心头一松,挥挥手让郎卫撤下刀剑,微微点下头回答:“是阿翁那时定的诏令,凡五品以上官员皆可举荐二人。”说着,又特意瞥了崔明惑一眼:“不过,恩科不常有,每三年一常试,中举之人屈指可数,就算是考中顶天也不过七品。”

        听到金湘公主后半句,崔明惑刚刚亮起的双眸很快又黯淡下去,垂着眼眸看着满地散落的桃花花瓣,神色似凄似怨。

        “郡主,话已说完,天色也不早了,可否放在下下山?也请诸位女郎早些下山,不然牛家寨再寻来,虽有护卫可也是一桩麻烦事。”

        陈贵玉的气更不顺了,别过脸去,嘴上不饶道:“你不好好呆着备策,来这桃山做什么?”

        崔明惑顾不得自己平素最为看重的矜持与体面,狠狠地看着陈贵玉愤怒不已:“陈南江!你在发什么疯?”

        金湘见状赶紧拉住处在极度愤怒中的崔明惑,更是对着陈贵玉频频摇头劝阻。

        冉郎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平和住面容,冷声道:“长都米贵,居大不易。私舍旁有位当垆的老坊主最善桃花酿酒,托我来这桃山顶摘些桃花瓣去,算作三日工钱。”只是眼底冒出的寒气泄露了此刻他羞愤交加的内心。

        正紧挨着陈贵玉的阎沅音叹了口气,劝解道:“郡主大人大量,就饶过这位郎君吧。瞧瞧,阳山妹妹都快哭了。”

        说罢,转身又欲要去安慰崔明惑,可脚下还未移动半步,只觉得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陈贵玉。陈贵玉第一次主动拉住她,倒是稀罕。直到耳旁传来一声低到只能两人听清的声音,“你不是想与我时时宴游么,那我们做一对真正的好姊妹。”

        下一刻,她刚扬起的笑意倏然僵在脸上,只听那个声音又道:“我要你,让这个姓冉的给你侄子阎十一传话,就说你让他赶紧到江南侯府负荆请罪,不然你会好好教导他什么是贵贱,什么尊卑。”

        阎沅音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脑中嗡嗡沉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停交织。好消息是准太子妃陈贵玉同意她入东宫了,坏消息是需要以阎家的名誉为代价。

        没有思索太久,她越过陈贵玉身旁一步一步地走到冉郎溪面前,有些踟蹰却又些压制不住的得意:“冉郎溪冉郎君,既然你在这,刚好有一桩事需要劳烦你一下。”

        冉郎溪有些意外的瞧了她一眼,点头道:“女郎请讲。”

        “你替我向我那侄子阎十一带个话,他好大的胆子敢得罪南江郡主,若是这个月不亲自去江南侯府请罪,那我这个做姑姑的就只好修书一封请阿爷,请阿姨亲自问问二兄和二嫂平日里是如何教导的。”

        “哐当——”阎沅音话音才落,一声重重的木板锤击声不期然间传入众人耳帘。

        又是从驴车方向传来的。

        “车里有人?”陈贵玉下意识看向冉郎溪,随即朝他露出一抹微笑,只是这笑意下夹杂着深深的不怀好意。可算抓到他的把柄了,多事之秋,她就不信今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巧合。

        “郡主,”冉郎溪下意识地叫住陈贵玉,见众人皆朝他瞧去,又渐渐平缓语气恢复成了刚刚那个温文从容的郎君模样,只是垂下的眼眸泄露出他并不那么坦然的内心。

        “许是驴车有些老旧,木桩快要脱轴,明日得拿上坊市去好好修一修。”

        陈贵玉一个字都不信,用眼神示意金湘让她的郎卫去探察一下驴车。金湘踟蹰犹豫着正要点头,却见面前飞快地闪过一道人影。

        在众人还没得及回神间,素来一步三喘的崔明惑重重地扯住陈贵玉的衣袖,直将她本就只剩半截的大袖全部扯掉。扯着半条袖布的崔明惑发狠似的将手中的破布扔向她,大怒:“疯够了吗,你当这里是大理寺?冉郎君又不是狱犯你凭什么平白无故去羞辱他,你非要去搜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大声发泄一通后,崔明惑捂住胸口强撑着站在原地,全身却止不住地颤抖,刚刚那一声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金湘公主和阎沅音连忙上前扶住她,边扶边给她后背顺气。她倚靠着两人勉强立住身形,红肿着双眼泪水已然糊住整张面容,拉着金湘的手臂嘶哑着嗓子:“公主,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金湘只得长长叹息一声:“好。”

        冉郎溪抿着唇怔仲地杵立在原地,似被寒风吹焉的瓜黄茫然不知所寻,久到众人皆已上马,他才从迷失的茫茫云海中找到出口。

        “阳山县主,多谢了。”他朝着马背上的崔明惑施了一礼,心中默默说着再见,面上挂着起温煦的笑容,随着漫天的桃花朵朵飞旋入心,入魂,入情。

        随后,他又向着早已上马的陈贵玉一字一句道:“郡主,在下也会时刻铭记今日之辱。”

        “不多你一人。”

        陈贵玉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她一边深深看了冉郎溪一眼,一边忍住怒气对崔明惑道:“日后你别后悔就好。”

        说罢,拉起马缰,夹起马肚,绝尘而去,徒留阵阵尘烟和消散在山气中的背影。

        “走吧。”金湘见状也挥挥手示意众人出发下山。

        “等一下,”崔明惑咬咬牙借着身后宫婢的力道从马上跳了下去,向着他的方向快步奔去,边跑边匆忙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囊,径直塞到他手上。

        “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囊,冉郎君拿着它去广博侯府,自会有人出来相迎。”

        冉郎溪拿着荷囊愣神的工夫,崔明惑已再次回到马背上随着众人一齐下山。随后一道带着羞涩与明媚的话音顺着山风从山下反吹入他的耳帘。

        “冉郎君……我姓崔。一定要来,我会一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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