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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为君一日恩


“他娘的,跟了快半个月,临门一脚又功亏一篑,累煞小郎也。”孤零零留在山道一旁的灰蓬驴车中钻出个气呼呼的少年来,口中骂骂咧咧说着粗话,脚上更是气不顺地踢向车边。

        少年双手叉腰,涨呼着脸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期盼着凉冽的山风能吹走一身的热气。

        但凉冽的山风不仅没有纡解内心的闷热,反而平添一丝躁动。山风更猛了,吹得衣衫猎猎,吹得发丝飞舞,也吹得绣着鸳鸯的荷囊丝带轻扬。芥白的手指轻轻托着荷囊,在西下的余辉中泛起朦胧金光,而它的主人迎着无限好的夕阳遥遥地望向远方,望向山下的尽头,那里有所念人,有所感事。

        当夕阳落下山峰,余辉带走光亮,鸳鸯荷囊也从芥白的手指中离开。

        “郎溪兄,这人都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了,你还站这呆呆地拿着这个荷囊。”少年若一阵风似的从冉郎溪手中抢过荷囊,拎着荷囊领口的丝带来回晃动,嘴里更是振振有词:“我说,郎溪兄不会看上那什么阳山县主了吧?”

        说着,少年猛然一拍大腿,叫唤道:“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一见钟情!”

        冉郎溪看也不看少年一眼,面无表情地夺过荷囊朝着驴车方向走去,拉开驴车的门帘恭敬地将荷囊递上:“幸不辱命。”

        灰蓬的车帘掩盖住落日的余辉,半昏半明的阴影中露出一张俊朗的青年面孔来,夺人的英气将狭窄的蓬荜照耀得熠熠生光。只可惜,左脸颊上的一道细细的红痕破坏了这份夺人的美感,仿佛明净的玉瓷添上了一道裂痕,让人不免惋惜。

        驴车中的青年接过冉郎溪手中的荷囊,解开系着的金丝带,一枚泛着透亮光泽的润白玉玦显露出来,迎着余辉显露出镂空雕琢的一个“崔”字。

        “这这,”少年看见玉玦的第一眼不由得双眼睁得老大,不敢置信地连声惊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郎溪兄,不得了啊,你一出马,什么阳山县主,阴山县主纷纷拜倒在咱凉州第一白面书郎的青袍下。”

        冉郎溪白了喋喋不休的少年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当你哑巴。”

        少年一听,更是神气冲冲地扫了冉郎溪一圈,直把他看得一阵恶寒,少年才笑歪了嘴乐道:“哟哟,看你耳朵还红着,是不是在回味刚才怀中的软香温玉?”

        “阎十一!”冉郎溪磨着牙一字一顿地喊着少年的名,脚下更是忍不住要冲过去捂上他的嘴。

        阎十一一看,飞快地跳上马车往青年身后一躲,只露出一张讨打的脸来,嬉笑道:“在翩翩下落的桃花林中,俊美的郎君救下遇险的貌美小娘子,英雄救了美人,美人以身相许,玉佩成了两人的定情信物。啧啧,多么美妙的画面。我就说楚三兄这个主意好,偏郎溪兄开始还不乐意,差点可就错过美人投怀送抱啰。”

        “十一,别闹。”这次叫住他的不是冉郎溪,而是被挡在他前面的青年,青年收起掌心中的玉佩,说道:“回吧。”

        阎十一努了努嘴,想起冉郎溪与崔家的恩怨,顺从地绕过青年在车厢外的车檐上坐下,口中不服输仍振振有词:“郎溪兄可得好好感谢小郎我和楚三兄,当然还有三兄的部曲。为了逼停疯马又不伤了阳山县主,让你能稳妥接住可是废了我们好大一番工夫。”

        冉郎溪只觉眉心一跳,每回都能被阎十一给弄破功,反驳道:“你乐意,你怎么不去?还敢说,在驴车里弄出两回动静,差点连累郎君被发现,要不是……罢了,下次别再毛毛躁躁。”

        “我……”阎十一话音一顿,支支吾吾道:”倒是想去,可上回楚三兄婚仪上我不是贬损了江南侯府一顿,怕被认出来嘛。谁能想到她眼睛那么毒,居然把郎溪兄也认出来了。”说着他又猛然一拍大腿,忿忿道:“再说,这可真不怪我弄出动静,第一次是为了郎溪兄你,关心则乱;至于第二次,那是我那‘亲小姑’干的好事。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让我去江南侯府请罪,什么叫替我父母教训我什么是尊卑,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阎’字,她为了讨好那个南江郡主,一点没把河间阎氏的声誉放在眼里。”

        说罢,他自嘲一笑:“哼,果然是货真价实阎家人。阎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只是没想到我离开这么多年,不仅没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楚徵拍了拍他的肩膀聊做安慰:“太子明年开春会纳一妃二良娣,其中一良娣是薛皇后娘家侄女,另外还有一良娣未定,你小姑要想这位置陈贵玉不点头确实难办。”

        阎十一再次冷哼:“再是良娣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妾,而且她这一入东宫,不就把阎家绑在太子的船上,到时候有个好歹连累的是全家人。我看阿翁是人老糊涂,由着她和她娘在阎家内院就罢了,放到长都来不知他们有几条命可以折腾。所幸我是逃出来了,大不了到时候我隐姓埋名,左右与我无关。或者,”他转头一问:“三兄我能跟你姓楚吗?”

        “说什么胡话,阎总管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楚徵好笑地看着他,随后淡淡道:“不然你不会被送到西北。”

        “他的道理就是由着后院的妾作威作福,要不是大伯年纪够大能独当一面,怕是恨不得将爵位都传给妾生的庶子。我那阿爷小时候可别少收那妾的磨搓,还以为娶妻生子后能感同身受,痛恨妻妾相争家宅不宁,没想到最后……宠妻灭妾更甚,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亲父子。只可惜阿娘,为人子,不能为母复仇,实为大不孝。”

        “那一天总会来的。”

        阎十一擦去眼眸中溢出的恨意,点点头道:“会的,三兄。我这条命,要不是三兄你,早就不存在了。等我复了仇,这一辈子都跟着三兄。”

        说罢他甩了甩头:“不说阎家这些糟心事,来,郎溪兄上车,我当一回马夫载你们下山。可惜,等几日去了东都就不回长都了,广博侯府是进不了啰。”

        刚坐上马车被阎十一说得动容的冉郎溪闻言伸出手就给他后脑一个暴栗,边敲边言:“我看你是真欠,广博侯府我是不去了,不过可以把你送到江南侯府。”

        “你还提,提了我就来气。这陈家的郡主是不是天生跟我们犯冲,上次……那回,这次又来一回,差点给她搅黄了。可恶的是,居然把三兄的脸……”说罢,阎十一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楚徵,见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刚刚在半坡上听见庞姑那一番说辞我都快落泪了,她却一点不为所动,冷血毒妇,我看她是五行缺德。阳山县主贤德良善名声在外不会见死不救,谁知道遇上了她,真是晦气。”

        “是,”冉郎溪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低低回应:“若不是她,我也不必出现。”

        “可不是,好险给认出来。”见有人附和,有了观众阎十一更是起劲:“这般歹毒泼妇,怕是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们说对吧?”

        阎十一再看向楚徵,见他静静坐着并无回应,再接再励道:“我都可怜起太子殿下,娶这么个毒妇当太子妃,怕是有得受。若以后再当上皇后,不敢想,怕是我们也……”

        冉郎溪嗤笑一声:“太子有何可怜,至少陈南江是个美人,陈贵妃又得盛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不是,人都说贵妃一曲人皇倾,陈氏一舞天下绝。”阎十一猛然一拍大腿,晃得破骡驴车连颠三下,“你们不知道前几日我去内坊听曲,就有人唱陈贵妃编的小曲。啧啧,知道那曲怎么唱的吗,‘乾倡献女宁女歌,明君御世永歌昌’,听听多不要脸,怪不得将陛下迷得七荤八素。”

        忽然,一直未有搭话的楚徵伸出手按住喋喋不休的阎十一,斜眼而视:“你才多大,就去内坊。”

        阎十一头皮一麻,咽了咽口水默默转头向着他讪笑一声:“这,不是刚好那天没事,咱们又是第一次来长都,想着内坊最好打听长都的……人和事,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打听出什么了?”

        “咳咳,”阎十一先是左顾右盼,再躲开楚徵压人的目光,后是清了清嗓回道:“啥也没打听出来。”

        活像一只泄了气的球。

        “不过,”他眼神猛然一亮,“我听里面的人谈起那陈南江,都没一句好话,说她倚仗着陈贵妃嚣张跋扈,想来长都的勋贵也看不上亡国后靠着裙带复起的陈家人。”

        说着阎十一睁着星星眼准备多臭骂几句陈贵玉讨好楚徵,却见他脸色并不怎么好看,难道是自己提及陈贵玉太多惹起他的伤心事。

        阎十一赶紧转移话题,堆起笑意直将脸都褶皱起来:“三嫂如今怎样了,可还好?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楚三兄尽管吩咐。”

        楚徵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治标难治本。太医说鞭伤深入肌髓,需三十年以上的玉精入药慢慢调养。”

        “三十年以上?”接话的却是冉郎溪,他低低应声:“十年人参已是难寻,二十年已然传说,也就东都崔家曾听闻有过。”

        “宫中有株三十年的,”楚徵说罢捏手成拳,在两人不解目光下,寒起一双冷眸,透着冰光:“被送到了江南侯府。而陈贵妃将一株十年的送给林德宫的淑妃娘子当作那日的赔礼。”

        “欺人太甚!”阎十一大叫一声,怒气盈面:“陈家当打发叫花?楚三兄,江南侯府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楚徵不语,从怀中将雕刻着“崔”字的玉玦拿出细细摩挲着,垂下眼眸不知想些什么,沉声道:“江南侯府的仇自然一桩桩一起算。”

        阎十一见楚徵拿出玉玦,十分不解:“这枚崔家的玉玦又跟江南侯府有何干系?”

        楚徵不语,只挥手让他驾车,他见状不再多问,一挥马鞭,驴一声啼叫直向山下冲去,冲撞间车厢猛一摇晃,差点将一旁的冉郎溪给摇晃出去。阎十一转头瞥向摇摇闪闪的车厢不免气闷:“看看人家都是四匹骏马,连郎卫都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不说三兄的部曲,咱们好歹勋贵子弟居然就一破骡驴。”

        东倒西晃的冉郎溪好容易坐稳身形,一把拉开车帘没好气道:“牛家寨是个山匪寨,哪能有马这种金贵物,连驴都不见得有。方才所见的郎卫穿着黑麟鱼服乃天子亲卫,自然多的是高头好马。”

        阎十一不服道:“在西北,上大将军麾下也多的是膘肥体壮的骏马,再说前几日我在长都街上看见不少官吏也骑马上朝。”

        见阎十一提及西北,楚徵解释道:“刚刚你们看见的马前广后平四躯矫健,皮光毛亮,是上贡的昭苏马,西北军中统共不到百匹。”

        “昭苏马,”冉郎溪舌尖重复着这三字,叹了口气道:“是上好的战马,驰骋草原的好手,所谓一昭苏当五骏马,又极通人性,竟被困于宫闱方寸之地。西边战事吃紧,良驹却汇聚长都。”

        楚徵点头:“长都不比西北,城内一举一动有数双眼睛盯着,带上一队人已属不易。至于牛家寨,去岁,西边的扶风郡受了大旱,流民逃到长都却没能进城。郡牢的重刑犯也趁乱逃来,裹挟着流民到桃山成了山匪。”

        “这么说来,牛家寨倒也是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接过楚徵话的正是冉郎溪,他继续道:“那我们假扮牛家寨岂不是送他们上绝路。”

        赶着驴的阎十一闻言挥着鞭大喊一声:“郎溪兄,再是苦命人可他们当家的是重刑犯,如今他们也成了匪帮,山脚下的村落可被抢得不轻。借金湘公主之手端了他们,是做大善事。”

        冉郎溪叹息一声,“话虽如此,罢了……乱世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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