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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四面暗潮涌


“加急边报,闲人退让!”谈笑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的驿道上传来,激得漫天烟尘滚滚,惊得道旁庄稼上停留的鸟雀也霎时打着翅膀盘旋而飞。

        三人对视一眼,飞快将驴车退到一旁,连车厢外的阎十一也赶紧压低着头,整个驴车鸦雀无声。

        在微微掀开的一角厢帘外,隔着朦朦沙土一行三人兵士从驴车旁驾马飞驰而过,领头之人身上绑着的一猎旌旗迎着狂风烈烈作响,黑边红底的旌旗上写着鎏金小篆的“简”字。

        当三人铁骑的马蹄声消失于前方天际,阎十一飞快地钻进车厢,边钻边焦急道:“是西南简的边报,楚三兄……”

        话音未落,只见楚徵已然向车厢外放出一缕彩色浓烟,面色凝重道:“此时向长都加急边报,西南战事比想象的棘手。”

        “郎君,家父……留下西南卷牍不少,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楚徵深深地看了冉郎溪一眼,问道:“你可知为何阿爷要我此行明为娶妻,实为取得东都驻防图?”

        “东都乃三川交汇之地,四面环山,凝天下要领,扼九州咽喉,且又有天下粮仓之首的洛仓,四塞要地兵家必争。国公大人此想,未雨绸缪。”

        “是也,非也。”楚徵摆摆手,再问:“东都崔和西南简的关系你们可知?”

        阎十一闻言立马点头如捣蒜,笑裂了嘴,眼神中透露出的兴奋止也止不住,颇为自得道:“此事问小郎我算是问对人了。这西南简家的糟心破烂事一点不比阎家少,我还在河间本家时,可是常常能听上一筐。起初简家不过略有几亩薄田,皆是些乡野粗鄙之人,这简将军的阿爷不过是个百军长,和村口的寡妇有了首尾生下的简将军,都长到十岁八岁了才被认回简家,所以简将军其实是私生子。后来当时的巍州刺史,咳咳,”

        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阎十一的眼神不自觉地移向冉郎溪,得到他面无波澜的神色后,方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平定南三诏之乱时,简将军冲锋在前,灭了施浪诏,得巍州刺史赏识一路提拔,甚至被举荐到长都做官。再后来……”

        话音未完,冉郎溪接过他未说完的话,垂下眼眸,整个人仿佛陷入沉沉迷沼,幽幽的话音中带出无限哀思。

        “后来,简风在长都结识并投靠了崔氏,东都崔借着简风诬陷积怨多年的政敌巍州刺史敌通六诏叛国大乾,一举害得刺史身死族灭。”说着他的眼中溢出阵阵热意,随后万千痛意化作一声冷嘲:“接着,扬名大乾的崔氏贵女下嫁给了连寒门都瞧不上的简风,真是可笑之至。”

        “郎君——”车厢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的冉郎溪,来人一身黑衣短打头上还戴着黑色布巾,而他身后,远方的山林处也有阵阵黑色人影丛动。

        楚徵掀起车帘,将手中刚写好的字条交给来人,低声吩咐道:“任封,让庞姑即刻启程将这张信条带给国公,若有回信加急带回。另外,三营的私兵再选调二十人悄悄潜入东都,越快越好。”

        “诺。”

        待任封如一道轻影瞬间消失后,楚徵转回头接上方才未完的话题,道:“并且,简家因此鸡犬升天,从地痞流氓到如今的西南简。”

        闻言冉郎溪再也忍不住紧闭双眼,深吸入一口气,面部却颤颤巍巍地抽动着,切齿道:“是,直接对付简风是很难。”说着他猛然一睁眼,眸中闪出一抹光亮,正色而问:“郎君是说,从东都崔入手。”

        “没错,”楚徵点点头,答道:“东都崔虽是西南简的后路,而西南简亦是东都崔的退路,两家如今相辅相生。”

        “这是何意?”一旁的阎十一听得云里雾里,不免喃喃地问出口。

        “十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崔家女不是那么好娶的,三年前北三诏叛乱,平叛的西南军副帅是简风,正监却是新昌长公主的丈夫,也就是阳山县主的阿爷崔驸马。简风前方冲锋平乱,崔驸马后方城中监军,最后功劳却是崔驸马居多。”

        “简风这也能忍?”阎十一不由得再次讶然而问。

        “这就要说回他的娶的崔氏女了。”楚徵看了一眼冉郎溪,继续道:“婚后简夫人崔氏只有三个女儿,且不准简风纳妾。后来,简风偷偷在外安置一门外室,生有一个儿子。简夫人知道后发卖了外室,简风唯一的儿子则被送到东都崔当作简夫人亲弟弟之子,改姓崔。而简夫人弟弟之子则过继给简风,成了西南简的继承人。”

        连冉郎溪也不由愣住,阎十一更是噼里啪啦开始一通惊叫:“我就说简家比阎家还混乱,你们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事。”

        思索过来的冉郎溪轻皱起眉头,若有所悟道:“简风靠着东都崔发家,自然不敢的得罪崔氏女,而崔家拿捏住简风唯一的亲子又将崔氏子袭爵西南简,因此简风或是西南简不过是其囊中之物。”

        “不错。崔侯眼光毒辣,早些年崔氏颓势靠着与简风互利拉起不少。此时,西南急报不外乎是南北六诏卷土重来,西边连连大旱加之瘟疫横行,流民军此起彼伏,长都早已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只是,圣人早就想削减四方兵力,此时的西南急报,是西南简的金蝉脱壳之举也说不定。”

        “可,”阎十一仍是有些疑惑:“如今这两难之局,圣人何不顺水推舟让四方先对付外夷,待到天下安定再想着削减兵力,这样一来,大乾安宁又能损耗咱们四方的兵力,一举两得。我不明白,我这四方之人都能想到之事,为何圣人会想不到。”

        楚徵朗声一笑,点点头对着阎十一夸赞一番,转而再道:“做在那个位置之人,最先想的是如何让自己坐稳,其它对他来说皆是次要。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若是开放四方团练,这天下难保一直姓周。四方但凡有实力能染指进长都,不到身死魂灭的那一刻是不会甘心就此退出的,西北楚做不到,东北阎也做不到。圣人如今既要权归中枢,又想削减四方,那么只能迁都,最好的选地自然是东都,易守难攻只能从内部攻破,且东临沃野千里的大平原,财,户,税,地无一不全。圣人将东都大行宫取名紫微宫,紫微,斗数之主,帝王之相,想来是有迁都的打算。”

        “西南六诏的地势图阿爷亦有留下,”冉郎溪乃罪臣之后,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可能为郎君多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只可惜是十几年前的。”

        楚徵摆摆手,笑道:“不急,西南六诏的近些年的地势图简家有,自然崔家也会有。过些日子一并取得临摹,取其差异自然更为精准。至于崔氏县主那,你不去寻她,她怕是会来寻你。你且将那块没用上的假玉放到私舍再写上一封离别信,以免被崔家发现端倪。”

        提及阳山县主时冉郎溪一怔,低垂下眼,回道:“是。”

        阎十一见状咳了咳,故作大摇大晃地拍了拍冉郎溪的肩膀,撇撇嘴安慰道:“崔氏女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后咱们建功立业,郎溪兄又一表人才,别说县主,哪怕郡主公主都不在话下。”

        兴致缺缺的冉郎溪只斜睨阎十一一眼并不回应,只道:“西南之事不管如何,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公府要早做准备才是。”

        “西南战事再起,”楚徵说着长长叹息一声:“西北靯狷也蠢蠢欲动,屡次妄图南下劫掠;东边今年春耕时节却未有几场春雨,到了秋收怕是又会有一场骚乱;如今连长都天子脚下亦出现流民山匪。”

        “可不是,”阎十一想起前些日子和今日仍忿忿不平,嚷嚷道:“道理我都懂,可事到如今这般田地,圣人不想着如何安定,反而日日想着削减开国重器,偏偏宠信那些寒庶佞臣。连左卫大将军天子亲卫第一人也让寒庶担任,连江南的亡国之君也得到重幸,连亡国之君的女儿也当上了一朝太子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历朝历代何时开了此等先河。不知三兄和郎溪兄刚刚有不有看到,那毒妇陈南江穿了一身白,而咱大乾最忌讳的就是白衣,我看她怕是穿了宁朝旧衣,大逆不道之辈却如此招摇过市,我都能看出的东西一朝公主却视而不见,这上上下下真是烂透了。”

        “宁衣,”楚徵舌尖缱绻重复着这两字,淡淡道:“陈宁的确喜穿白衣。”

        “死人才爱穿孝衣,”阎十一一脸不屑道:“几十年前盘踞东北的万氏皇帝也最爱穿白衣,还不是照样被太翁所灭。我看等不了几日,陈贵妃也穿上宁衣,长都贵人最爱有样学样,整个长都披麻戴孝,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乾越不过这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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