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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方有佳人


只见一只勾着金边吊兰的绛红绣鞋从绛红的轿舆中迈出,绛红的长裙迎着微风微微浮动,若起伏的麦田延延绵绵,顿生波涛。顺着绯红往上瞧去,微微只能看见一张侧颜,若上好的玉白瓷,明净泛着浅光。

        人群有人忍不住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打扰这份难得的娴静。即使有人打扰,众人大都却目不斜视,呆呆地看向绛红衣袍的少女。

        “原来《佳人歌》中唱的是真的,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一袭红衣飘飘,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罢。”

        “也是红衣红鞋金步摇,这怎么看着像痴魂女怪穿着喜服在负心郎婚礼上打上门来。”

        “志怪看多了,闭嘴吧你!”后面伸出只手将胡说八道之人的嘴给捂起来。

        “……”

        新郎看着陈贵玉气势汹汹地出来,微微呆愣片刻,复又上前垂下眼帘,拱手而道:“见过南江郡主。”

        跟在新郎后面的少年们也你看我我看你,衣襟前别的红花愈发红艳欲滴,低首挠腮也跟着新郎一同见礼:“见过郡主。”

        “本郡主让你们让路,到底要说上几遍你们才能听懂?小小的祁国公府也敢碍着本郡主的道,我看你们是真不知死活。”

        “你——”这次破口的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奉行以和为贵的新郎。

        陈贵玉心中冷笑,果然是才及弱冠的少年郎,到底沉不住气,既然今日重生就拿这祁国公府的郎君祭天助兴。

        “你不过是江南侯的女儿,侯哪里比得上公,国公府是小小的,那你候府又是什么?”跟在新郎后面的阎姓少年到底忍不住开口,他的阿翁虽比不上祁国公,可也是一州总管,就是说上宫里,他也不怕,拉住新郎道:“楚三兄,你怕她干什么!就不信她能把我们怎样?”

        “我能把你们怎样?”陈贵玉面上愈发不屑,心里却暗恨他们居然敢提及她的阿耶,她要让他们因此付出代价。

        “听好了,”陈贵玉继续道:“我能让贵妃娘子向陛下请旨,让祁国公府今日过了喜明日便奔丧。”七姊,对不住了,她本不想提及任何亲人的名号,却不得不借着七姊的名头压人。

        新郎的脸色已然如火烧,怒气汇集于顶,任凭几次暗中压制皆无济于事。

        看着对面愈发羞恼怒的新郎,陈贵玉愈发高兴。她倒要看看他会怎么选。真的让行,以后这位未来的祁国太子怕是一辈子抬不起头;若是不让行,今日就让他有来无回。

        “陈贵妃这个妖妃,果然对面的是她亲妹妹,两姊妹都如此……张狂!”

        “楚参军,该怎么办?”

        后面的少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却谁也不敢大声,只低低互相使着眼色。

        新郎沉吟片刻,安慰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且站一边。”

        “不行,观玉,怎能此刻弃你而去?”

        新郎,字观玉。

        “此事我自有章程,你们别管,别引火上身。”

        “阿徵,”傧相中年纪稍大的冉郎君忍不住叫了他的名,“不然你就让行吧,留得青山在。”希望他能好好考虑。

        楚徵摇了摇头,“没用的,她是冲着祁国公府而来。”如今到这个份上,他再让不仅是他自己从此抬不起头,新娘钟氏作为他的妻也会因他蒙羞,连带整个祁国公府都会受辱。

        见他摇头,稍大的郎君叹息道:“若是万一,咱们人多,制住她强行过去,回头再在圣人面前解释。”

        楚徵低声道:“你看见对面轿旁的几人了吗,正是圣人的羽林郎。如今本就不太平,且做最坏的打算。你们先离开,此事与你们全然无关,我自有把握。”

        “说够了吗?说那么久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陈贵玉不耐烦地皱着眉,高声打断围在一团的几人。

        楚徵回首深深看了她一眼,推开众少年径直翻身上马,挺立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的陈贵玉,居高临下。

        “既南江郡主不肯行这个方便,那郡主的仪驾停在这路中央便是。”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仪仗前行,仿佛是要从陈贵玉的轿舆边穿插而过。

        “你——”陈贵玉忍不住气哼出声,高呵:“停下,给我停下!”

        随着马蹄一左一右踢踏行进,后面的仪仗又重新奏起了喜乐,全然无物似地迈步向前。

        见状,陈贵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牵萝,去把本郡主的金马鞭拿来!”

        牵萝闻言一愣,张开了嘴左右相望,又低头回到轿舆中找出金马鞭,恭敬地递向陈贵玉。

        陈贵玉从牵萝手中接过金马鞭,静静地端详着,细细摩挲着上面鎏金“御制”小字。乾妄帝赐于她金马鞭时,她笑言只是一条鞭子能有何用,而姊夫却当了真,当真予她金马鞭之权。

        多少年了,自从嫁给……那个人,自从那件事后,他不喜她怒马挥鞭,她就放弃珍藏多年的马鞭,做了一个贤妇。可笑,可笑之至。

        她向天空挥舞着金马鞭,甩得空气一团漩涡,打马声响彻天际,仿佛真正回到了鲜衣怒马少年时,载歌载酒不载愁。

        “这根马鞭,是我十二岁获封南江郡主之时,陛下赐予的金马鞭。此鞭先打后奏,可抽五品以下三鞭,生死不论。如今,我将此鞭请出,敢问你楚三郎可有官职,可……受得住此鞭开封?”

        “你——楚三兄当然有官职在身,乃凉州兵曹参军,正经州牧要员。”阎姓少年气愤地再次开口,说出口才发现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有从七品,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若蚊喃只能自己听清。

        楚徵一言不发,只驱着骏马滴踏向前,竟未将她放在眼里。

        她回首看向身后的羽林郎,果然他们杵立原地未有动作,心下一沉,骏马却离她越来越近了。她迈开僵硬住的腿,硬着头皮迎着马头向前几步,用尽全力挥舞着金马鞭向马,向马上的人甩去。

        千钧一发,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楚徵将马直直拉起,马声喷出气,马头偏过一旁,金马鞭甩在了地上,地面霎时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这一鞭子下去,若是人得皮开肉绽吧?”

        “好狠毒的少女。”

        “小点声吧你,不要命了。”

        方才说狠毒的看客赶紧捂上嘴,生怕下一刻鞭子抽到他身上。

        楚徵停好骏马再翻身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半晌才瞅着陈贵玉冷冷道:“要打人便是,和畜牲较什么劲。”

        “很好,”敢指桑骂槐,陈贵玉想也不想又甩过去一鞭,“鞭既开封,见血才停。”

        下一刻,手中的金马鞭却不听使唤,一动不动。只见鞭子被楚徵牢牢地抓在手中,她使劲地往下抽却反倒被鞭子拉了过去。

        楚徵一手紧紧握住马鞭,一边俯视着她,谁都没有先开口。被鞭子拖了半步的陈贵玉与楚徵离得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上方的呼气落在鸦发上。

        她不由得侧过头去不看他,却见握着马鞭的手渗出了红艳的鲜血,一滴一滴染上了马鞭,渗入他的绯红喜袍,分外刺眼。

        她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如此,你受我三鞭,我便放过祁国公府。这一鞭,是第一鞭。”

        “三郎,不可。”少年们并不肯走,留在一旁时时刻刻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出声呵止。

        “受你三鞭,你肯让行?”楚徵不看焦急的几人,只低低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此时天地间只剩下对峙的两人。

        “那是自然。不过,三鞭过后,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

        “且慢——”

        楚徵刚刚做出口型“好”,还未来得及出口,只听一道女声从远方传来,打断了对峙的两人。

        远远地,喜娘子掀开大红轿帘,新娘子手持团扇遮脸,从轿舆中下来,一步一步迈向两人。

        众人这才惊觉,这里有两顶红轿,两名红衣女子,手持雀翎团扇的才是今日的主角——真正的新娘。

        “倒是忘记,新娘子还在这儿。”

        “咦,我怎觉得女贵人的红轿竟比新娘子的更大更贵?”

        “不都是大轿舆有什么差别?倒是都穿红衣,大喜事反倒晦气。”

        “可不是,若是他日咱成婚遇着这糟心事,怕是非把家中高堂给气煞啰!”

        “得了吧大孝子,你就那一亩三分地,能说上个媳妇就谢天谢地,还指望有人能找上门?少抬举自己。”

        “……”

        看着新娘一步步走进,走至两人身旁,楚徵后知后觉地放开鞭子,所幸松开得慢,陈贵玉稳中后退半步并无大碍。

        新娘举着团扇遮住脸,朝着陈贵玉盈盈下拜,见礼道:“臣妇钟氏见过南江郡主。”

        “钟氏。”陈贵玉细细琢磨着这个姓氏,又瞧着和自己颜色相撞的喜服,倨傲地扬起下巴道:“宫里的钟淑妃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姑。”

        “钟淑妃的侄女。楚家郎,钟家妇,好得很。”她忍不住拍起手来,上苍不仅一次给她带来祁国公府的郎君,还送来了钟淑妃的侄女。上辈子,若不是钟淑妃和他那无用的儿子,她的阿姊也不会死。仇人,皆在眼前。

        “你怎么下来了?这里很快事了,你先回轿。”

        “我担心你,你的手流血了。”钟慧娘一只手拉住楚徵的衣袖,却瞧见他流血的伤口,藏在团扇后的脸蹙着蛾眉,满眼心疼。

        “我无碍。”

        陈贵玉看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冷笑道:“拿开你的团扇,让本郡主好好看看钟淑妃的侄女长什么模样。”

        “常听荣王表兄提及郡主在宫中打马蹴鞠的英姿,郡主今日及笄乃大喜合该先行,民、臣妇的婚仪这就给郡主让行,还望看在表兄的份上能够宽恕郎君的不敬之罪。”

        “娘子。”楚徵叫住钟慧娘,摇了摇头,他是她的夫君,不应让她承担怯懦后退的名声。

        “三郎,我无妨,你我本是夫妻。”

        见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两人,陈贵玉不耐烦地打断道:“你们一个二个全是聋子不成,我叫你拿开团扇,你是听不懂?非要我一鞭把你这张脸劈成两半才能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陈贵玉看不清团扇后钟慧娘的神情,只见她慢慢将喜扇移开,露出整张脸庞来。

        “不过尔尔。”陈贵玉只看了一脸便移开,离她姑姑钟淑妃差得远了,着实没有兴趣多看。

        “还请郡主上舆先行。”钟慧娘不理会她的倨傲,低垂下眼朝着她再次行礼,谦卑有余。

        “娘子你起来,我无事,不必为我如此折辱。”楚徵一把将钟慧娘拉起,“你先回轿,今日我定让你风风光光过门。”

        “我改主意了。如今你们让行,晚了,光挨这三鞭恐怕不行,既要挨够这三鞭,又要让行。”

        “你言而无信。”楚徵胸中气血翻涌,竟快要克制不住。

        “不是你们男人最爱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况且,你刚刚还没答应。你们一会同意一会不同意,一会儿这个出面,一会那人出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于本郡主,这就是代价。”陈贵玉眼中淬着毒光,就像看待死物一般。

        楚徵牢牢地看着她,咬牙道:“休要逼人太甚,大不了你我鱼死网破。”说着拉住钟慧娘就往回走。

        终于激怒楚徵了,今日入宫便向圣人告上一状,提前半年时光,不知祁国公府还有不有那本事应对。

        “金马鞭犹如尚方宝剑,你一介小吏胆敢抗拒,祁国公是想造反不成?如今的祁国公,上大将军有那个本事吗?”

        冷血无情的声音自楚徵背后响起,他此刻才真正明白。昔日,远在凉州的他且听过她飞扬跋扈的名声,任谁也不放在眼里;而今,堵住这条路不仅是嚣张而已,一开始就是冲着他阿爷去的。

        楚徵停下步伐,回过头想要探个究竟,而眼前的陈贵玉再次高高挥舞起金马鞭,只等他转身,这鞭便从天而下,直劈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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